这是最容易产生混淆的问题。
如果有人想要制造混淆,也会抓住这一点进行发挥。
用一句话说,俄罗斯体育本次被禁赛,不是因为过去的问题造成的,而是因为“屡教不改”、“试图掩盖和继续过去的问题”造成的。
为什么WADA有资格处罚俄罗斯?
我们需要从WADA本身的性质和功用说起。
WADA是1999年国际奥运会主导成立的国际机构。通常中文翻译为“世界反兴奋剂组织”。它的首要功用是规范和统一世界范围内的反兴奋剂运动。
WADA归根到底是一个预算有限的机构。它自己不会满世界跑去查禁药,而是规范各运动协会、各国反兴奋剂机构的工作。WADA的审查,是审查规范是否得到严格执行。
根据《麦克拉伦报告》查实的内容,俄罗斯在2014索契冬奥会动用情报部门大规模篡改尿样,这是对《世界反兴奋剂公约》的严重践踏,重罚在所难免。
本次受罚,则是因为俄罗斯反兴奋剂机构的实验室对数据造假。
一个实验室在反兴奋剂工作中拥有如此巨大的重要性吗?
是的。
WADA自身不负责禁药的日常检查,他们不是和全世界体育为敌的世界警察,而是总协调者。
这是一个比较规范的网页,WADA要求各国反兴奋剂中心开展哪些工作,如何开展,在这个网页上都有,例如运动员的运动员行踪信息管理规定、治疗用药豁免(TUE)申报等,都有具体公告和解释。
WADA需要监督的,就是各国是否按照WADA规范开展自查工作。
第二个需要严肃对待数据,不能造假,还必须同步给WADA。
,俄罗斯要想回到国际体育大家庭,前提就是RUSADA以及莫斯科实验室能够以符合WADA规范和标准的方式开展工作,如果不能,全世界要为你俄罗斯搞特殊网开一面呢?
为什么会出现实验室历史数据造假的指控?
WADA也派遣专家,指导俄罗斯人重建莫斯科实验室,按照规范开展反兴奋剂工作。
为什么WADA提出这样的条件?
当时“魔幻熊”试图让全世界相信,TUE是WADA给某些国家的特权,而另一些国家得不到。而实际情况是当时很多国家的反兴奋剂机构都没有实现和WADA的数据同步,包括俄罗斯的RUSADA。
WADA如何发现数据有假?
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看我对《麦克拉伦报告》的报道和分析,里面讲麦克拉伦如何发现了俄罗斯篡改尿样的证据。
就像那个瑞士制造的带密封尿样瓶子,WADA对于各种检测的数据报告也有自己的防伪措施。
RUSADA的历史数据送上来以后,WADA自己的独立调查委员会对数据进行评估,也委托瑞士洛桑大学法医学院的独立专家团队进行评估。
结论是一致的
-为了让数据显示为“原始数据”,俄罗斯人在篡改数据的时候对电脑日期进行过处理。但过程太仓促,而且处理规模太大,还是留下了不少证据。
数据篡改的处罚是否就是为了针对俄罗斯呢?
上面说到的世界各国反兴奋剂中心和WADA的数据同步要求。现在大多数体育强国都做到了。
如果某个国家在同期对WADA同步的是类似的大规模篡改的数据,那么也足以被逐出世界体育大家庭。
反过来,如果俄罗斯想要重返世界体育大家庭,RUSADA就必须跟上其他国家的标准,否则不被接受是合情合理的。
有人说俄罗斯运动员仍然可以以中立身份参赛,4年禁赛单纯是西方世界为了羞辱俄罗斯这个国家,没有别的目的,怎么看?
俄罗斯运动员以中立身份参赛的前提是明确也合理的,他们必须“自证清白”。
举例说,一个俄罗斯知名网球运动员,他常年在世界范围内参加国际比赛,接受的是国际网联频繁的赛场药检和赛外飞行药检,他有足够的理由自证清白继续参赛。如果这样的运动员还要因为RUSADA的问题被连带处罚禁赛,那才是为了羞辱俄罗斯这个国家。
这个参赛条件保证了俄罗斯运动员的基本人权,体现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则,无可厚非,不是为了在“单纯羞辱俄罗斯”的又对俄罗斯体育开绿灯。
事实上,这次4年禁赛的罚单内容比过去更加严厉。
包括哪些细节?
-俄罗斯在禁赛期内不能主办任何大型国际体育赛事。已经确认俄罗斯承办的赛事,除非法律或实际操作上不允许,否则一律撤回主办权该交他国。
-俄罗斯国旗不能出现在任何大型国际体育赛事上。
-俄罗斯运动员自证清白的条件,延续此前的标准,此次新增一项他们的数据没有被RUSADA篡改过。
足球赛事有其特别之处,由于国际赛事密集,而且俄罗斯参加的赛事(俱乐部欧战、国家队欧联杯、欧洲杯预选赛)药检是由欧足联直接负责,包括飞行药检,俄罗斯运动员受到的药检和其他国家运动员是一样的,所以足球受到的影响不大。
在之前爆出的各种俄罗斯禁药丑闻里,俄罗斯足球也没有卷入其中。
要知道2022世界杯预选赛的欧洲区比赛还没有开打,甚至说还早,这个问题可能会得到比较容易的解决,总体而言,俄罗斯国家队成员自证清白难度不大。
俄罗斯人的自辩一直是,全世界都有禁药问题,为什么偏偏要处罚俄罗斯一个国家?
这个问题更应该是俄罗斯人自己问自己。
世界上的体育大国都有禁药丑闻,也都不能彻底杜绝禁药丑闻。自己查出自己的丑闻并且进行处罚,不仅不是丢脸的事情,反倒是WADA支持的工作。
当禁药成为运动员自主的行为,而不是整个国家系统的行为,打击起来就更容易。相反,如果是整个国家系统去搞禁药抢金牌,那么就是视WADA不存在了。
这种情况下,不处罚一个国家,处罚谁呢?
反倒是为俄罗斯运动员留出了自证清白的道路,证明了WADA不是一个没人性的机构。
俄罗斯人对篡改数据的指控是什么反应?
俄罗斯体育部长帕维尔·科洛布科夫在最早爆出数据问题的时候表示,这些问题只是“技术错误”造成的。
俄罗斯政界普遍认为是西方阴谋,要求上诉到国际体育仲裁庭。
在整个事件中表现很“突兀”的是RUSADA的总负责人加努斯。加努斯属于“体制内的异议人士”,对俄罗斯反禁药体制有很多批评,他表示自己被任命只是“避免最坏的情形发生”。
对于上诉,加努斯表示“俄罗斯没有任何胜诉的可能”;对于数据篡改,他表示自己和手下团队并没有进入数据库的权力,暗示是其他人干的;对于俄罗斯体育,他认为很多人仍然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,必须全面洗牌推倒重来。
国际奥委会是什么态度?
巴赫的原话是“《世界反兴奋剂公约》已经得到《奥林匹克宪章》承认,WADA做出的决定,国际奥委会有义务执行。”
对于中国读者来说,理解WADA和《世界反兴奋剂公约》的难度在哪里?
-第一,不知道国际体育组织的运作机理,自媒体上胡说八道一大堆,阴谋论怎么够黑就怎么写。有人说WADA是个美国公司,有人说WADA是个西方专门成立用来给非西方国家找麻烦的机构。
-第二,由于无良自媒体的自黑或者把中俄体育视为一体,很多人并不知道中国在反兴奋剂工作上是WADA认可度较高的国家,中国前运动员杨杨当选WADA副主席并非偶然。按照无良自媒体的宣传,中国和俄罗斯都被西方掌控的WADA长期坑害,所以中国有义务同情俄罗斯。
-第三,把全世界所有的禁药现象都视作国家组织的行为,认为世界上所有国家签署《公约》都是为了掩人耳目,认为全世界的反兴奋剂机构都是为了掩盖本国禁药行为而成立的。
那么,西方国家对于WADA规范的执行力到底如何?
经费常常是一个要命的问题。大家都知道西方很多国家平时在公共预算上有多吝啬或者说矛盾,这种情况下,没有任何西方国家可以保证该国反兴奋剂中心需要多少钱就给多少。,由于反兴奋剂中心(WADA也是类似情况)需要面临和运动员的很多法律诉讼,这方面的经费压力格外庞大。
而AFLD负责人认为,这笔钱格外勉强,只能保证最基本的检测系统运作,还必须增加预算才能跟上反兴奋剂运动的总体形势。数据角度说,要保证检测系统的水平和质量,AFLD每年需要做大约15000例检测,但现在的经费条件只能做到8000例。
当一个国家的体育出现禁药问题的时候,WADA领导下的反兴奋剂中心是否必须扮演铁面无情的法官角色?难道对体育只有打击的可能吗?反兴奋剂机构的目的是保护体育运动本身,如何去体现?
反兴奋剂运动,最终目的是实现对运动员的教育,让他们进行自律,而不是换着花招作弊。我建议大家看一眼中国反兴奋剂中心的网站,原因就在于,反兴奋剂中心本身也肩负着一定的教育职能。
以法国为例,最近法国田径丑闻频发,其中一桩大案我在伯辣图栏目谈到过,更大的一个案子,是该国一位著名马拉松女子运动员卡尔万因为抗检风波面临4年禁赛。
这种情况下,AFLD一方面坚持按规则办事,另一方面,他们也和法国田径协会进行了沟通,希望对方认识到法国田径整体存在问题,提出愿意配合田径协会加强对运动员的教育,不要以为小聪明可以换来用药的方便。
例如那位抗检风波女主角卡尔万,她选择了去摩洛哥训练,以为这样AFLD就不会来对她进行飞行药检。在AFLD工作人员突然到来的时候,她又制造了“我小孩被他们推倒在地”等证词,试图在听证会上说明自己拥有拒检的“不可抗力”理由。
那么,AFLD希望法国田径协会让运动员明白的一点即是,AFLD无权指定运动员在何处训练,但没有人可以通过选择偏远地带就逃脱AFLD的检查。
也就是说,禁药在任何地方都是无法禁绝的,但反禁药系统的有效运作却是体育界必须努力去维护的?
是的,《世界反兴奋剂公约》不是一个乌托邦宣言,而是一个行动纲领。一个国家有效地执行,即使出现了少数运动员的禁药丑闻,也不至于被纳入“国家形象”问题层面。
去讨论“哪个国家的运动员是干净的”、“哪个国家的运动员更干净”毫无意义,我们甚至可以说,谁去讨论这样的问题,就不是在讨论禁药问题,而是试图以禁药问题去讨论其他问题。
要说禁药丑闻,美国爆出的此类丑闻也不是一次两次,但至少USADA作为机构的运作是正常的。同理,中国反兴奋剂中心对女排国手杨方旭除以禁赛4年的处罚(我认为有点偏重,她并非屡犯),也不说明中国运动员整体不干净,而是说明Chinada这个机构、说明中国的反兴奋剂工作开展是正常的。
WADA成立的宗旨,是努力确保全世界运动员在同等条件下参赛,如果RUSADA做不到,那么就是他们没有把俄罗斯本国的运动员保护好。